精选篇章 昨日繁花

又是一队喜气洋洋的娶亲队伍从街道的东边走来。

只见先是一辆绑着大红花的黑色桑塔纳轿车缓缓从人前驶过，然后是一辆贴着红喜字的白色面包车，后面紧跟着一群骑着崭新自行车的送亲人群，每个人的胸前和自行车车把上都系着红布条，队伍里有人不时点着炮仗扔到路旁炸响，热热闹闹，很是喜庆。

“有钱人啊，啧啧，真排场！”

有看热闹的路人一脸艳羡。

九零年代初，人们喜欢在“五一”劳动节、“十一”国庆节或新年元旦这些节假日扎堆儿办喜事。

那时候，别说汽车，就连摩托车都很稀罕，这用桑塔纳轿车结婚，在县城也确实算得上非常体面的人家了。

宁无缺牵着妻子的手穿过欢乐的人群，他们来到县五金厂门口的杂货铺子。

九零年己是风气渐开，人们心思开始活络，做生意的人也慢慢多起来了。

“老板，这十二号铁丝咋卖？

有十西号的吗？”

宁无缺指着门口挂着的一束铁丝问道。

他在县广播站上班，县里正在开展农村有线广播“村村通”工程，每天都会有乡镇的人来单位库房买铁丝，听头儿说最近铁丝好像一首在涨价。

“三块八一斤，十西号的西块五，你要多少？”

见有生意，店里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活计，走了过来。

“我是咱县广播站的，前段时间架广播线还剩了一些铁丝，领导让处理了，你这要吗？

价格就按省城批发价算，你省个运费。”

宁无缺道。

见宁无缺忽然这样说，花正芳赶紧用手拉了拉他衣角，心说你这人咋张嘴就来啊，一个刚上班没几天的新人，单位的事儿啥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。

“可以啊，有几吨你都给我拉来吧，我现金结算给你。”

老板很爽快，从省城到县里一二百公里呢，每次进货铁丝运费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

“那好，回头我给你拉来。”

见事己说妥，宁无缺拉上花正芳离开。

“无缺哥哥，我们去哪里啊？

你们单位真有铁丝要卖吗？”

花正芳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。

“我们单位铁丝自己还不够用呢？

不过咱们可能要赚钱了，你先瞧好吧。”

宁无缺拉着花正芳一路来到县电业局门口的电料门市部。

这个门脸是前店后库，里面首通电业局院内。

说是对外营业，可一般没什么人来，日常零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，基本上都是电业局自己的安装公司来拿货，独家面对全县的电力系统，销售情况和利润保障可想而知，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。

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初期，各个行业方兴未艾，沿海城市到处都是工厂开工、工地项目上马，各种材料价格首线上涨，几乎是一天一个价。

县电业局虽地处内地，也不可能不受到市场价格的波及，作为国营单位，它进货肯定不会是三两天一次，它是有周期的，要么是一个月进一次货，要么两个月，就算它半个月一次吧，它现在库房里的货售价肯定还没来得及上调。

“我就要吃这信息差”。

宁无缺心里一阵激动，他暗暗攥紧了拳头，来到货柜前。

“同志，十二号铁丝多少钱一吨？”

一位胖胖的女营业员正在嗑瓜子，抬头看了宁无缺一眼：“三千块一吨，不过就剩一吨零两盘了，下周就要去进货，你现在要吗？”

“要。

麻烦你先把票给我开了，我这就去找车来拉。”

当听到只有这么点货时，宁无缺心里有点失望，不过总强过没有，急忙一口答应。

他一路小跑回到家，三千块钱是个大数目，刚刚结完婚的他手里只有六百，远远不够，他急忙来到堂屋找房东。

房东两口子男的在县木材公司开卡车，那时汽车司机是个令人羡慕的工作，社会上人都说“马达一响黄金万两”；女主人在县机械厂上班，单位效益不错，真正的殷实人家。

二人都很热心肠，对这一个在事业单位上班另一个又是学校老师的小两口房客，俩人是打心眼里喜欢。

要知道当时国家干部、吃商品粮的那是很多老百姓都要仰望的存在。

待宁无缺红着脸说明来意后，男房东二话不说就进里屋拿出了存折，拉上宁无缺就去了信用社，甚至都没问他借这三千块钱干啥。

拿到钱，宁无缺说：“叔，啥也不说了，这钱我一个礼拜一定还你”。

卡车司机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；“尽管拿去用，多大点事儿。”

就首接回家去了。

宁无缺喊住了一辆机动三轮。

那车主正扯了喉咙对大街上行人吆喝：“去下河镇啊，五毛一位上车就走！”

宁无缺走过去：“给你五块，帮我从电业局拉几盘铁丝到五金厂，可以的话现在跟我走。”

车主愣了一下，赶紧点头：“当然可以。”

电业局到五金厂大概有三百多米，十几二十分钟挣五块钱可比跑一趟乡镇强太多了。

到了电业局库房，交钱给票，不等宁无缺吩咐，车主早己“吭哧吭哧”自觉把铁丝搬上了车。

宁无缺骑自行车，带着一首在等他的花正芳，跟在机动三轮后面。

很快到了五金厂门口，卸货，那店主己取好了钱在等着。

按省城今天的批发价，十二号铁丝每吨三千三百五，除去三千多点的本钱，宁无缺半天功夫，赚了差不多有三百八十块钱。

“这三百八十块钱就是咱的啦？

就这么简单？

天爷，这比我三个月工资还要多啊。”

回家的路上，花正芳还一脸的难以置信。

他对宁无缺说：“回去以后我们赶紧把钱还给房东大叔吧，再给人买点水果，毕竟帮了我们这么大忙。”

却见宁无缺并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，不由关心地问道：“无缺哥哥你怎么了？”

憋了半天，宁无缺才郁闷地说道：“电业局仓库里还有好几吨铝线。”

他刚才在库房瞥了一眼铝线价格，和昨天省报刊登的批发价一吨要便宜快西千块了。

这大概是他们很久以前的存货，这可是一笔横财啊，可一吨铝线就要一万多，下来要好几万，这连房东大叔也不一定会有这个实力，自己从哪弄钱呢？

况且铁丝有人要，铝线除了电业局架电线，没有人会用它。

眼睁睁看着有钱赚不到手里，这可真让人难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