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 方源百里

“你是个不错的对手。”

张无为瞧着霍无，霍无笑着张了张口，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，他眼中闪过那么多的光亮，最后还是熄灭了。

张无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举起手中的长刀：“一个不留！”

士兵们没有预料中的欢呼，他们沉默着，只是抽出自己腰间的刀，一刀封喉。

其中一位老者跪在地上，死死拽住一名士兵的手，他手中的刀停在婴儿颈前：“你们杀我们，我们也认了。

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啊，他才刚出生没多久，你们能不能…放过他？”

或许是感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，他又说道：“你们只要不杀他就行的，哪怕你们放在这里，放在森林里也好啊！

我求求你们了！”

士兵手中的刀有些颤抖，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世道对这些凡人有多残忍，但他也知道，违抗命令同样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杀身之祸，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儿子的音容，他眼神一狠，再次朝着婴儿砍去，那老者赶忙扑在婴儿身上。

血滴在婴儿脸上，似是察觉些许不安，婴儿放声大哭，士兵的刀卡在老者体内，一时半会竟抽不出来。

“你说你这个小家伙呀，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个，才这么些天，就长这么大了，当时可给你爹高兴坏了，他满屋子乱跑，你娘就那么看着他，一个劲儿的笑。

谁知道没过两年，你娘先是病死，你爹也相继而去。

村里都传你这小家伙是个丧门星，老汉我不信这个邪呀，你说，这么小个孩子，哪有这邪那邪的呢。

老汉这一生就是个农民，没啥本事，但老汉知道，你是我孙子，这就够了。”

老者抚摸着婴儿的脸。

士兵看着老者倒在婴儿身上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他向张无为看去，张无为沉默了许久，有些沙哑地说：“两岁以下婴儿可勉。”

而那些两岁以上孩子的父母所能做的，只是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？”

李火不善地盯着李暮岁，他可不希望刚才那副窘样被他看见。

“村子…村子进了一队兵马，我见势不妙就跑了，跑到这林子里，结果迷了路。”

李暮岁喘着气。

李火眉头一皱，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兵马？

按时间算，今天也不是附近宗门收粮的日子。

情况有些不对，李火撒腿向村子跑去。

李暮岁掸了掸身上的灰，向着李火的方向赶去。

李火的心犹如战鼓般轰鸣，他的双腿微微打颤。

曾有人言，眼睛是一面镜子，它能映照出这世上所有的东西，但它唯独映不出他人的心。

他眼中的火光明暗交杂，再也不堪其负地瘫倒在地。

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块，就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一样。

深夜，李火独自一人靠坐在树旁，李暮岁从他身后走出，递给他一个酒葫芦：“喝吗？”

李火怔怔望着那酒葫芦，“阿火，娘给你说，世上最费钱的就三样，喝酒，逛青楼和生病。

这喝酒自不必多说了，要不是你老爹天天喝酒，咱早就住到灵关镇了，哪还用在这种地！

这逛青楼嘛，里面那些女的，一个个可都藏着心眼呢，你这傻小子进去，不仅人财两空，心还得搭在人家身上，多费感情啊！

娘改天也给你说个亲事…”女子话音刚落，旁边的粗犷男子急忙开口说：“少听你娘胡搅蛮缠，我就只有跟老刘聚的时候才喝那么一点…我不喝酒。”

李火将头埋进膝盖内，闷闷道。

李暮岁见状，闷下几口酒，淡淡道：“你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
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，李暮岁叹了口气，坐在他身旁，看着月亮：“我小的时候，还什么都不懂。

那时候也没有什么事干，每天就出去闲逛，有一次和朋友吵架，我就打了他一拳。

后来人家父母找上门来，我就坐在那里，我看着父亲不停地道歉，我心里是有一股气的。

当我回过神时，那家人己经走了，父亲恶狠狠地对着我怒吼，母亲就把我抱在她的怀里，她什么都不说，她只是在那里默默的哭。

我抬手想擦干母亲的眼泪，但我怎么都擦不尽，我听说海洋的水是无穷无尽的，那么母亲的眼里一定装着一座大海。”

“但那天我之所以打他，是因为我父亲在他父亲手底下干活，他嘲笑我父亲，我一怒之下打了他一拳。

那天父亲的叫骂，使我懂了一些事情。

也是从那天起，我和那个朋友重归于好了。

我忍受他骑在我身上，我忍受他对我的嘲笑，我只是不想给我父亲再生气。

过了一些时日，我母亲不见了。

我那时候单纯的想，母亲这么温柔的人，不会抛下我的。

但我等啊等，等到了现在，我做了一个车夫，因为我想遍地去找我的母亲。”

李暮岁又喝了一口酒，有些自嘲地笑道。

“其实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，人生呐，总有我们面对不了的，但你得往前，你懂么？”

李暮岁说罢，拍了拍李火的肩膀，把酒葫芦扔到一边，“葫芦不错，可惜里面装的是水。”

李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那个葫芦，他懂李暮岁话里的意思，他也知道李暮岁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，他抛给自己的，只是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题。